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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次方/伪纪实体】首发|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豆爸爸:

*角色自然衰老死亡预警,没有不尊重两位先生的意思,慎入。




原创:窦捌永无乡Neverland  2082-10-29


 


[图1]


芸芸剧团创立三十周年合影,第二排右三为郑云龙,右四为阿云嘎。


 


 


 


2082年10月23日,92岁的著名音乐剧演员、制作人郑云龙先生于上海家中辞世,这一天,恰是其伴侣阿云嘎先生的九十五周年诞辰。2009年,是他们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的年份。在这一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iPhone3GS刚刚问世,年轻人们的主要社交平台是QQ和人人网。与二人生于同一时代的作家陈煊曾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属于中国大学校园的、最后的黄金年代」,若诚如她所说,那么在这一年相遇的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而这一份幸运不仅属于他们,也同样属于当时刚刚抽出枝芽的国内音乐剧市场。




「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到?」人类学家克洛伯这样问。




「也许是害怕寂寞。」主页君是这样认为的。




这对光芒闪耀的双子星的命运从相逢的那一刻起紧密相缠,然后,就如在2024年二人引起轩然大波的公开婚讯的微博上所写,「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简短的九个字,两个铂金素圈,一双交握的手。




两个男人,一个桀骜,一个至勇。




在其后的十数年中,他们默契地在公众面前避免过多地谈及彼此,也避谈在当时过于惊世骇俗的婚姻,他们拒绝花边新闻带着泥淖的足印踏入他们的事业、他们共同的伊甸园。




他们的缄默曾令当时国内的LGBT群体对二人多有误解,事实上,当你走进剧场,就会发现,二人的态度,早已在藏于与其创作团队共同完成的多部原创音乐剧中。




爱、自由、死亡、对于万千人世的审视与凝望。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青年作家窦捌写成这篇纪念文章,带大家寻找往昔踪迹,回望二人历经患难、离散、疾病、平权运动,数十年起起落落的人生轨迹。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二位先生的沉痛悼念——二位先生千古。


 




纪念视频


《芸芸》


点击观看


 


 




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作者:窦捌


本文授权永无乡Neverland首发


 




1.


 


其实我曾在六年前与郑云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担任社团指导老师,一次北京高校文学社团联谊,恰在民大举行,便来与年轻的孩子们闲坐,分享各自诗作,十分惬意。




还记得当时正值秋天,银杏叶黄了,堆了满地,正是民大最美时节。活动结束后我请孩子们一起去吃茶点,路过大礼堂时,见礼堂门大开,有工作人员出出入入搬运着一些大型舞台布景,合唱的歌声从礼堂里飘出,依稀可辨,唱的是无门禅师的诗偈,正是我极爱的一首: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我们在当时都不知道,这首歌出自芸芸剧团第一部原创剧作《金蝉》选段,只是觉得它听来有种说不出的空灵与和乐洒脱,都听得入神。搞创作的人多少都有些好事,一行人便跟着工作人员想混进去瞧个热闹。




不成想门外有人拦着,问过了才知是隔壁北舞的孩子们正在排练——他们本校内的表演厅电缆维修,今日又有贵客来看他们的演出,因此只有租用邻校场地,非演职人员是不可以随便入内的。




我略感遗憾,拿出手机站在门外,预备善用听歌识曲寻找这首打动我的歌曲出处,就在这时,有位高大矍铄的老人带着两名年轻人步履矫健地登上了大礼堂前的石阶。老人的中长发灰白,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气质出众,让我一下子想起我很喜欢崇敬的作曲家坂本龙一,正是郑云龙先生。




门口等候着的几个北舞的孩子们招呼他,解释说舞台布景运送来迟,正在搬运,要请他去礼堂的贵宾室稍坐。




他挑了挑眉稍,笑容狡黠如孩童,点点头说那正好,我上后台看看去。




看见我们,又问我们是不是今天的观众?




我如实说,我们就是听刚才那首歌好听,多事来问问。




他说,喜欢是好事,便邀我们一起来看演出。




工作人员带我们入场,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一场音乐剧。回头想来,其实那只是一群孩子们准备的毕业汇演,较之一场专业的演出还有很多差距,但我仍记得那场颇具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给我的心灵带来的震动。




还未转生成东土大唐高僧唐三藏,个性与打扮都很朋克的金蝉子得知爱人华岳三娘死讯后,在释迦如来座前踢翻了燃灯,唱道:


 




佛佛佛,如露亦如电的佛,


佛佛佛,如梦幻泡影的佛,


佛佛佛,不可说,不可说。


我见金光如海,我见万神朝拜,


千载万载,如也空空,心无挂碍。


佛说,爱念是过,


摘一副心肝,塑一个泥胎傀儡的我,


到如今,痛失吾爱,


我渡苍生谁渡我,


万般皆空谁参佛?


 




他一摸迦叶尊者的秃脑壳,语气温柔:秃驴,师兄要去救媳妇儿,你拈着你的小发发,好好念你的阿弥陀佛。




又唱:




 


山有大鹏,海有潜龙,众生爱我,自当助我。


十里忘川,九重黄泉,魑魅魍魉,休要挡我!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四大判官,谁敢拦我?




 


唱男主角金蝉子的男孩唱功并不高明,唱到高潮处,屡屡破音,但他高涨饱满的情绪却一直牵动着我的心弦,叫我捂着脸,一边想笑,一边又止不住地流泪。看看同行的孩子们,也是一样哭哭笑笑,忘情入神。




那天是剧团选拔新演员的日子,我们看完整场演出,未多做打搅,托工作人员向郑先生表达了我们的感谢,就悄悄退场。自礼堂出来时已近黄昏,一行面面相觑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梦方醒的恍惚,像是误入桃花源,又重返人间的武陵人。




到了饭店的小包厢里,点好了菜,有孩子忽然欢呼,找到了——他找到了《金蝉》的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官摄,大家都围了过来。




春有百花秋有月的序曲重新响起时,我想着历九世轮回,被削去了最后一片执拗疏狂的金蝉子,圣洁而冷的光照在他的白袍,他终于死去了,他的躯壳变成了唐三藏,变成了迦叶,也变成了佛陀,拈花微笑,无悲无喜地从容站归属于他的佛龛,化作一尊石像,忽然一下子又落泪了。




我当时在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多么疯的故事,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金蝉》创作团队的其他作品,我总有一天要为这位了不起的制作人好好地写一篇文章。




 


 


2.


 




时隔多年,遍览过芸芸剧团的创作团队发展成熟、至全盛时期上乘之作,回过头再去看《金蝉》,饶是我对它有些「雏鸟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它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但洋溢在整部《金蝉》的故事里,那种初生牛犊般的勇气与生命力,才是真正吸引着我的东西。




《金蝉》的创作年份是在2023年,国内音乐剧市场正像羽翼未丰,跌跌撞撞试飞的雏鹰,几次起飞,几次跌落,没人知晓这只小鹰最终会搏击长空,还是夭折在巢穴里,一切尚不明朗。这一年,原创国产音乐剧几乎全部遭遇滑铁卢,而芸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却选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在上海注册成功了。




芸芸,芸芸众生的芸芸,里面藏着的是两个年轻人颠倒众生的野望;芸芸,同时也是阿云嘎、郑云龙的云云,他们将野心与爱意坦坦荡荡地摆在了一起。




又或者,我们还不能简单地将此时二人的关系解读为「爱意」。




曾在《金蝉》中饰演华岳三娘杨婵,与阿云嘎恋情传闻一度甚嚣尘上的金马影后覃棠女士在晚年于散文集《莫逆》中写道:「那时我少年得志,还未尝辛苦,一切就好像唾手可得,在二十岁的日子里,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氢气球,松开手就能飞到天上。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一个像嘎子哥之于大龙哥的友人——是的,友人(原谅我找不到更好的词去定义),而非爱侣。我曾因儿时经历不肯轻易信任婚姻,不肯信任亲密关系,对于爱情最浪漫的想象莫过于遇到一种理解、欣赏与体谅,却不在彼此身上释放肉欲,无关于性。大概类似于柏拉图在《飨宴篇》中所描述的,又像是量子纠缠,他们在彼此眼中美丽,像是世间唯一的发光体。而当我得知他们最终于2024年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对于一个还不能完全抛却浪漫幻想的年轻姑娘而言,我不得不说,这幻灭极了。当然,当我在三十七岁那年,遇到了我的Ricci,就完全能够理解他们了:人类尚不能够抛弃肉体之爱,在灵魂相契后,我们总是忍不住会索取更多的。




[图2]


阿云嘎、郑云龙、覃棠合照,摄于北京,2025年春。




在2023年,36岁的阿云嘎与33岁的郑云龙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涉及爱欲。他们有时一起工作,有时各自奔忙,有时会有一场兄弟间的小聚,吃一顿夜宵,喝酒,谈天说地,阿云嘎总是酒桌上保持清醒到最后的那个,在回去住处的路上,郑云龙可以放心地枕在他的肩膀。时人因「芸芸」二字对二人的关系多有揣测,而那时的他们也只是在一场采访中相视大笑,然后,一个温和而肯定地作出承诺,如果找到了自己认定的伴侣一定会告诉大家,另一个也随之坐直了身体,添了几分正色,表示这没什么可对粉丝隐瞒的。




也许在当时,他们的感情中早已掺杂有爱,只不过在这一年里,他们仍选择将这种感情定义为友情,又或者,他们早已惯于以兄弟的身份相互陪伴,因为习惯,他们根本不需对彼此之间的感情作出定义。


 




2023年末,公司注册仅两个月后,《金蝉》启动发布会正式召开。




不同于当时的许多出品方高薪聘用外国编剧、词作、作曲、舞美参与到制作中,《金蝉》创作团队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可谓相当年轻,其中不乏有刚刚走出校园的应届毕业生。时行业主流对于这个团队多有「草头戏班」的质疑声,对此,第一回担当制作人的郑云龙在《Vista》专访中说:




中国音乐剧走到今天,缺乏的从不是有实力的演员或优秀的音乐制作人,而是一个好的剧本、一个适合舞台的故事。故事本身的粗糙失真,缺乏细节,无论在排练中如何自我感动,真正在舞台上是没有办法打动观众的。要做好这些需要的从不是多漂亮的履历,我们脚踏实地,打磨出好作品,观众会证明我们。




观众和票房确实证明了他们的努力。




在其后的十年内,《金蝉》成为了华人音乐剧历史上演出场次最多的音乐剧,被视为是《雪狼湖》后的第二部华语音乐剧里程碑式作品。




现如今,那些场时间过于久远的演出已无从找寻高清的影像资料,我虽悠然神往,多方辗转,也仅在二手网站上购入了一张《金蝉》公演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蓝光碟,便坐在家用投影前,将影碟播放过了一遍又一遍。




彼时阿云嘎与郑云龙二人都已年逾不惑,一个尚在手术恢复期气息不足,一个因PTSD复发而暴瘦支离,与前两幕中金蝉子和灌口二郎杨戬的角色形象已不算相符,继续出演仅为不辜负观众的厚爱与支持,与全盛时期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不知在原版《金蝉》中二人的表现该是如何惊艳,这一版公认「大打折扣」的演出已足够让我一次次泪流满面。




比起流传度较广、今年还因歌手朴阳翻唱再次走红的情歌《蝉婵》,真正更令我感到震撼的,是二人力战地藏王、砸毁转生台时所对唱的那一首《为妖》——期盼成为「天庭立法委员」、通过修改法律释放桃山下母亲的杨戬为救回妹妹,亲手将信仰打碎的痛楚;桀骜难驯、疏狂孤妄,为成佛压抑天性的佛陀座下二徒金蝉子终于挣脱枷锁时的畅快;二人明知所作出的选择并非理智,最终却选择了一意孤行、抗争到底,宁愿下界为妖的悲壮决然,被两个拥有丰富舞台经验的演员以娴熟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没法不被其打动。




值得一提的是,《金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的返场大合唱上,二人之间的那个令全场尖叫鼓掌的吻——那是一个简短的、未经设计、自然而然发生的吻,他们在合唱的空隙里对视、微笑,不知这一幕恰被捕捉到了特写,之后,为饰演金蝉子而剃成了很短的寸头的阿云嘎轻轻地单手抚在了郑云龙的侧脸,两个人像是第一次接吻的少年那样,小心而郑重地碰了碰对方的唇。




镜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一个眼角有深深笑纹,另一个伸出手臂,环住了爱人腰身。




在2034年,国内同性婚姻合法化呼声高涨,平权运动如火如荼,人们似乎希望将两位公开出柜的音乐剧演员推作精神领袖,而二人温和、坚决而不留余地的拒绝,却意料之中地惹怒了在浪潮中丧失理性的部分人。仅在那个吻发生半个月后,两名极端同性平权运动支持者便将几罐油漆泼在了堵门的粉丝和刚刚走出剧场的阿云嘎身上,而随后走出的郑云龙将其中一人殴至颧骨骨裂,后被处以民事赔偿。




郑云龙接受判决,但他拒绝道歉。




那一年,《人物》访谈上文章的副标题上写:感情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




走出法庭时,他神情冷峻,对围堵上来、不断追问他为什么拒绝道歉的记者竖起了中指,另一只手却与爱人紧紧相扣,留下了那张著名的新闻图片。有人以此来抨击他粗鲁无礼,也有人将他视作是一个战士,将他的头像印在T恤衫上。




[图3]




新闻图片,阿云嘎、郑云龙走出法院,摄于2034年12月。




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只是一个金蝉子式的少年——世上有一种人,至死都是少年,他们的灵魂如同和融一体。




关于《金蝉》,自其公演几十年以来,评论家针对其所作出的解读众多,有人认为剧中「佛」「道」「妖」隐喻的是阶级固化,有人认为金蝉子与华岳三娘相恋中的阻难是在影射LGBT群体,但我始终坚持,《金蝉》所讲的,是一个少年意气直冲霄汉的故事。金蝉子最终无法选择自由地活,又不愿割舍他的爱欲与渴望,也无法选择苟且,于是甘愿让自己的三魂七魄消散于九次轮回之中,最后只余唐三藏的躯壳,静默地走入了他的佛龛。而寂寞地独坐在南天门的显圣真君,在和尚死去的三百年后,又见一只妖猴,如见故人归,少年永远不死。




《金蝉》的精神内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源于制作人自身。




在那个嘈杂的、人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所支配的时代里,他身上那种发乎本能的逆流相抗与属于少年人的柔软敏锐,时时在折磨着他,使他的身上时常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自我冲突,而爱与渴望,是使他最终免于滑向深渊的一切。




他的爱人,始终站在他的身旁。




3


 


2028年,在《金蝉》的辉煌过后,芸芸剧团创作的第二部原创剧《哪吒》却未能激起水花,口碑也呈现两极分化。拥趸者喜欢它的非线性叙事结构,喜欢它金句频出,喜欢它对于生死的哲思;而反对者则认为其故事的表达显得冗杂零碎抽象,留白不够,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留在现已闭站的豆瓣网站页面上,点赞最多的两条短评,一条为五星,对全剧极尽溢美之词,而一条则称将两星送给喜爱的演员,自己只看了半场,就深感乏味,忍无可忍地离开了剧场。




如此浊泾清渭的评价让人不解。




在半个多世纪前,作家金庸在爱子査传侠逝后,曾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写: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而郑云龙本人,在2033年亚洲音乐剧发展论坛上被问及《哪吒》时回应说:我的出发点只是想要创作一个探讨生死的故事,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两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蕴藏着同出一辙的心碎。




不同于面对《金蝉》的笃定自信,面对诸多质疑,郑云龙将责难一力承担全责,称《哪吒》只是一部被自己投注了过盛的自我意识的作品,他在作词、编曲等自己并非专长的领域过多地指手画脚,所以才造成了让观众的情绪被切割,情感难以投射的问题。




事实上,《哪吒》的作词、著名作家、作词人梁芒却公开对郑云龙本人尝试作词的两首作品《屠龙》、《三头六臂》予以了高度赞赏。而这两首歌曲,也恰是我在看过全剧,不知词作者时就最喜欢的两首。




在网络上搜索到芸芸剧团的第二部原创剧名为《哪吒》之前,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也会是一部和《金蝉》相类似的、具有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而当我真正看完了目前唯一留有清晰影像,在2058年复排的粤语版《哪吒》,它带给我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的——芸芸剧团不愿重复自己,比起坦途,他们更愿意去攀登险峰。




他们挑战的意识本身是比结果更为可贵的。




《哪吒》作为一部现代魔幻题材作品,讲述了一个因为遭遇意外,不得不被科学怪人太乙改造成莲藕人的朋克少年哪吒,在一次次的濒死体验里看到过往人生,一一修正曾经犯过的错,留住深爱的人,挽回因不必要的骄傲而失去的友谊,与父亲达成和解的故事。全剧说教的意味很淡,陈塘关警察局局长李靖并不是我意想之中的因不善表达而与儿子存有误会的严父形象,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龙三却成了哪吒的朋友,哪吒闹海的故事被改编成了两人乐队拆伙后的一场battle,叫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使故事整体并不流俗。全剧的失败之处只是为体现濒死体验而采用的非线性叙事太过大胆,需要看到结尾才能串联起整个故事,对于剧场中的观众不算友好。


 




《哪吒》立项于2025年,正是郑云龙在伦敦希斯罗机场降落时遭遇空难,从断成三截却幸运地没有起火的客机上幸存下来的第二年。




[图4]


新闻图片,希斯罗机场,断裂的客机,摄于2024年12月




而在2024年的11月,这场可怕灾难发生前一个月,《金蝉》大获全胜,阿云嘎与郑云龙在最后一场演出的舞台上仍旧像最亲密无间的伙伴那样,一边拥抱彼此,一边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看不出一丝一毫缠绵的意味。之后,为完成职业转型而选择重回校园深造的阿云嘎迎来了使他焦头烂额的期末,而郑云龙则借这难得又短暂的假期飞往各地去见几部心仪剧作的版权方。他们毫不在意「不要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合伙做生意」的前人智慧,在当时国内的主流社交网络平台微博上互相调侃打趣,一个说「赔了算你的,赚了算我的」,另一个转发并回复「赔了就都去给李老板砍树吧咱俩」。




一个月后,阿云嘎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铂金素戒,陪同伤愈但患上严重PTSD的郑云龙归国,经过短暂的工作交接,便从原岗位辞职,石破天惊般地公布了二人的婚讯,自此,恰如婚誓所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没人不对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颇感好奇。在2077年上映的,以著名歌手、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制作人阿云嘎为主人公的传记电影《尘尽光生》中,将这一幕演绎为一场在伦敦某医院隔帘布围成的暧昧小空间里四目相对、电光石火又水到渠成的亲吻,在首映礼上,时年87岁的郑云龙评价这部电影「基本是真实的」,之后又幽默地补充了一些细节说,「但我们亲的更久,肺活量好,没办法」。




而同样被邀请到场的、曾担当郑云龙经纪人的毛女士则在接受采访时微笑着拆台,「当时可没有这么浪漫,我跟嘎子在签证下来第一时间就飞了过去,他头上包着绷带,惊魂未定,因为还有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在场,像是小孩子一样要哭不哭、憋得打嗝儿,嘎子才帮他把隔帘遮了起来的。」




几天之后,伦敦下了一场小雪,嘎子挑了一对戒指回来,他们俩直接从单身变成了已婚,过程没人知道,那是他们的秘密。




在婚讯公开后的一整年内,郑云龙几乎完全淡出公众视野,严重的PTSD使他一天里有二十小时都在重复闪回他所亲眼目睹的灾难,出现了胃溃疡和进食障碍,体重暴跌。




阿云嘎在这一年暂停了学业,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船舵,带领芸芸完成了A轮融资,买下了曾荣获托尼奖最佳音乐剧的《理发师陶德》版权,为剧团签下在这一年刚刚走出校门、后成长为芸芸一代中坚力量的九位演员,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掌舵人。他也在这一年陪伴他治疗,督促他吃饭,带他去海滩上发呆,为他在死亡留下的黑暗底色上重新涂抹上亮色。




在脱离药物干预后,郑云龙开始练习长跑,慢慢恢复身体机能,并跑完了人生中第一场半马拉松赛。他将完赛的纪念奖牌戴在了阿云嘎的脖子上,而阿云嘎笑着给了纪念奖牌一个吻,这一幕被一位参赛选手抓拍了下来,他们站在阳光下,一个因为皮肤上布满汗水,闪耀如钻石,一个穿着白衣,身后的云影像为他插上羽翼。




[图5]


阿云嘎、郑云龙在2025上海国际半马拉松赛上,摄于2025年11月。




在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如同春来复苏的土地。




半马拉松赛后不久,音乐剧《哪吒》立项。




他曾与死神擦身,而后又获新生,便如同是相信等自己变成了莲花、从此就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地活下去的哪吒。




 


4.


 


芸芸剧团最为脍炙人口的一部原创音乐剧普遍被认为是《摘星台》。




一个昏君,一只吸人精魄的狐狸,你在每一朝的历史中都能找到这两个形象的影子,兴许是夏桀与妹喜,兴许是商纣与妲己,兴许是没头脑周幽王和不高兴褒姒。




他们太爱彼此,所以都很怕死,怕老去得太快,怕浮云掠影般的几十年,不够他们爱个痛快。




于是他们决定修一座摘星台,铸金铜仙人承露盘以承仙露,又约定饮下仙露一起飞升成仙。




一部简简单单但不老套,关于生死与爱情的故事。




我一向不喜欢爱情故事,常觉那些故事太美太空,像是脚底踩着棉花,但《摘星台》却让我走进了剧场看了四次,不是因为我对它有多少偏爱,而是因为我太喜欢那只活了千年、历尽悲欢、足可以当昏君祖奶奶,却依旧眼神清澈的狐狸了。




故事的最后,狐狸唱:




 


苹果会落,树有荣枯。


树结新果,枝头又沉甸甸的。


雪融化了,被乌云带去了。


乌云老了,又变成了雪。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拥抱着她渐渐衰老的爱人,也像在拥抱一个孩子,最后一条尾巴安静地垂在身后,虽也有不甘,却平静坦然。她唱的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个足够具有东方美感的生死观念。这一段简短的唱词,被演绎了一种悲悯的空灵,仅仅是为了这一首歌,我想我愿意第五次走进剧场。




我直到最近才得知这一小段像佛偈、又像童话的词是母语并非汉语的阿云嘎所填。




填词的年份是在2032年,在这一年,阿云嘎在做核磁时照到了体内的一些亮点,后经切片活检,确诊为淋巴癌四期。




曾在一场空难中死里逃生的郑云龙说,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在现代医学还未能攻克癌症难题的年代里,他们注定有一场以少敌多、前路未知的硬仗要打。那些年间,芸芸的高歌猛进、蒸蒸日上,使他们狂心难歇,忽视掉了太多事,一心只想攀到更高处去。




而这一场猝不及防的疾病,让他们终于有机会一起歇一个长假,回过头一起审视来路。




从开始接受治疗,到体内检测不到癌细胞,他们一起煎熬了近二十个月之久。




在这二十个月里,郑云龙每个月仅工作十天左右,他们选择将状态较好的时间都安排给健身、晒太阳、午睡,或走街串巷地去寻找一家小店。




在覃棠女士的散文集《莫逆》中提到,在治疗效果最糟糕的那个月里,他们还为他找到了律师,陪同他拟好遗嘱,讨论用作慈善的部分具体该怎样分配,有时也谈及他的葬礼。




「嘎子哥说,死不了,遗嘱都是以防万一,不至于就到葬礼。因为白血球降低,我每周来见他时他都在发热,他的嗓音像给白雪吃毒苹果的巫婆后母,他还说,等过两天好一些,可以给你们喊一个向天再借五百年。大龙哥的PTSD复发,很久没办法入睡,瘫在沙发上已经进入了『省电模式』,忽然慢吞吞地转过头,眨眼的频率比蝴蝶煽动翅膀还要慢,说嘎子,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葬礼呗?」




阿云嘎曾在病愈三年后因《摘星台》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提及这段往事,「其实大龙(郑云龙)在这些事上比我要用心得多。有一次我看到他打印了很多淋巴癌相关的学术论文,订成厚厚一册,上面画了很多横线——他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记笔记的。我问他,你看这些干嘛啊?你又看不懂,人家大夫怎么说咱就怎么治呗。然后他横了我一眼,说,我总得知道医生要对你干嘛吧?」




「我当时就觉得,我得争气一点儿,快点好,他那段时间真的太紧张了。」




在通篇采访中,他谈《摘星台》、谈他正在筹备的第三张蒙语专辑,也谈他的爱人,照旧避谈痛苦,或有只言片语,也如蜻蜓点水,仿佛不曾与死亡经历过一场凶狠的厮杀搏斗。他的身上具备一种典型的草原儿女的民族气质,俄裔美国诗人布罗茨基曾说,「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赋予自己受害者的地位」,大抵如是。




这一场「死亡必修课」,他早在童年和少年时就已修满了学分,欠修门课的郑云龙,却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补考。




而《摘星台》就是他最后交上的答卷。


 




狐狸唱: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渐渐年迈的国王在她的臂弯里抬起头:




 


我亲吻星光,星光亲吻你。


我拥抱清风,清风拥抱你。


我抚过丝绸,丝绸抚过你。


我化为万物,万物伴着你。


狐狸狐狸,


回去山里。


我是山间的溪,我是池中的鱼。


我是落在你鬓上的花,我是划过你面颊的雨滴。


 




2075年,阿云嘎过世。




很多人希望能够为二人作一部传记,当时都未能得到郑云龙的授权。




他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我们这一生的经历复杂曲折,要我说,我又不耐烦说给人听。我们俩的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就是两个唱作音乐剧的,你们也不必知道得那么详细。」




但他却授权一部关于他的传记电影,名字叫做《尘尽光生》。




他说,他喜欢这个名字,很衬他的爱人。




2082年,郑云龙过世。




自此,国王与他的狐狸,终于一同在红尘隐去,世间只余一座他们筑起的摘星高台,和一段传说。










—————END—————


 


*我对音乐剧行业的全部了解都是靠谷歌、靠知乎、靠豆瓣,刷了很多帖子,但专业的内容写的还是很业余,如有业内精英人士,望海涵,不必纠正,看个乐就好,感谢!!!


 


P.S 全文出现的评价性段落,都不代表我个人对于二位先生的评价,仅为使文章更多元,模拟了一些来自媒体、朋友各方的评价。


 


p.p.s 这篇文写了半个月,真的非常辛苦,伪纪实体时间线打乱,想必读起来也比较辛苦,感谢大家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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